用过早膳,老爷照例去了书房,老夫人早先约了几个旧友出去了。静芸向下人吩咐好事情后,再一次觉得百无聊赖,无所事事,心里闷得慌。不一会儿,她便拿着手袋出了门。虽说是清早,然而天竟是灰蒙蒙的,似乎满幕灰云,又似乎只是苍穹的模糊而已。空气都是凝滞的,窒息的。她理了理衣褶,顿了一瞬之后举步向锦华官邸走去。

然而到了之后才晓得,原来沈三少陪三少奶奶去了双梅乡下的别馆散心,要过好几日才回来。佣人知是三少奶奶的闺友,端着笑脸问她是否进来坐坐。静芸忙摆手道:“不用了不用了,我这就走。”

出了外头的铁栅门,然而她心里头的涩意却愈来愈浓,沉得将她的心一下子扯了下去,就如同吸饱了水的海绵一般。

沈三少,陪,三少奶奶,散心。

她撇嘴,在心里自嘲:幽芷啊幽芷,你我闺友这么多年,曾经一同听风一同淋雨,一起走过那么多的路,经历那么多的事,倾诉过那么多的秘密,可为何如今,却是冰火两重天……你被高高地捧上天,而我却被狠狠地摔下地,连一个问我摔得到底痛不痛的人都没有,甚至你也没有。

就这样混混沌沌地走了好久,等到静芸再次回过神来时,发现自己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林子钧事务所门口。

她犹豫住了。抬脚想迈进去,可又缩了回来。

正当儿,里头走廊忽然走近一个人,到了明亮处才看清原来是同林子钧一个事务所的小荣。小荣家那口子甫过年没多久便给他添了一双大胖小子,小荣开心得直乐呵,一直到现今还是见人便笑得眯眼。一看是季静芸,忙笑道:“呀,嫂子来啦!林哥在里头呢,要我帮你唤么?”说着便欲转身进去。

静芸下意识地抓住小荣的手,脱口大叫道:“不要!”别说是小荣,就连静芸自己都被自己刚刚突如其来的言行吓了一跳。她脸上浮起几丝略显苍白的笑容,解释道:“我……我只是路过,不是来找他的,你快去忙吧!”小荣原本就是有事出来的,见此便点点头道:“好,嫂子你自己小心。”静芸再度笑笑。

小荣已经走远,她也在慢慢往前挪动步子,可双腿却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。

见到他怎样,见不到他又怎样。依旧是相对无言,无话可说,只有闷窒的沉默在彼此间蔓延。那一晚,他分明和她说他会努力,说再给他一点时间。

可是又怎样呢?再多的时间,又怎样?

仍然是逃避她,躲开她,忽略她,遥远得仿佛在千里之外一般。

她已经好久不曾像女儿家时那样的开怀大笑了,而眼泪压抑了太久,终于再也忍不住,骤然流了下来。

她一边抹一边走,无奈泪却越抹越多,令她不知所措。

就在这时,拐角处,忽然立着一个身影。

破天荒的暗蓝色旗袍,只是稍稍修饰的妆容和并不精致的发式。

静芸停下来,愣愣望着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女子。那模样,似乎是专门在这里等着她。

静芸伸出手背又揩了揩眼泪,再度抬眼看向那女子,喃喃道:“陆曼……”

幽芷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。

她迷迷糊糊地揉揉眼,习惯性地将手向左边的方向伸了伸,可抓到的只是空气。幽芷这才有些清醒,坐起身来。

下楼的时候遇到沈清泽,却见他笑容满面,不由“咦”道:“发生什么好事了,这般高兴?”沈清泽答非所问:“起来了?刚准备上去唤你。”

沈清泽脸上的笑容等幽芷走到扶手边的旧柜子时终于有了答案。

幽芷脸涨得通红,张了张嘴,过了一会儿回过头来恼羞成怒:“你……你这人,怎么竟真的把它买回来了!”她手一指,那头正是昨天傍晚沈清泽看中的一尊送子菩萨。

沈清泽望着她唇红齿白的模样,一点也不着急,倒像是逗小猫似的:“不是挺好,我看顺眼得紧。”

幽芷一急结巴道:“可……可是,你怎么能……”

沈清泽扬眉笑:“我怎么了?小声点,仔细别吓着了菩萨,万一不灵就坏事了。”

幽芷心知说不过他,干脆背过身去不理他。沈清泽从后面环住她,下巴抵在幽芷肩上,哄道:“我这不是帮你吗……你以为我不晓得你时常在那边掐算着日子?”感觉到怀中微微一僵,沈清泽故意挑眉笑。

沈清泽见她还不搭理自己,索性用力扳过她,却见幽芷此刻脸红得几乎要滴血,一双平日里温柔凝睇他的乌亮的眼更是使劲瞪着他。沈清泽轻笑:“还瞪,再瞪眼珠子可要掉出来了。”说着便装作用双手等着的样子。

幽芷分明想笑却又努力憋着,最后只好尴尴尬尬地转身朝餐室走去。

吃过早饭之后,沈清泽开车带她去郊外的私人鱼塘钓鱼。幽芷先前从来没有钓过鱼,自然十分新鲜,不时问东问西,沈清泽倒也耐心,都一一给她说具细了。幽芷钓上第一条鱼时激动地直跳:“上钩了上钩了!”沈清泽也是很高兴,用力帮她向上拉,甩出来是一尾中等大小的鲫鱼。

沈清泽刚将竹筒子拉过来,却见幽芷蹲在池塘边不知在干什么。他再走近了些才瞧清楚,惊讶道:“芷儿,你放了它做什么?”待鱼儿“蹿”地一下从水里游远了,幽芷站起身来理直气壮:“我只是钓鱼,又不是想吃鱼,不放了它多可怜!”

沈清泽哭笑不得,只得妥协:“好,听你的。”